我救下了被表姐折辱的罪臣之子,為他脫奴籍,洗冤屈,招贅家中。
直到他位極人臣的那一天,送我全家抄斬,留我獨活,被眾人厭棄。
他滿眼厭惡:「誰要你救我?阿錦如何對我,我甘之如飴。」
「她替你受苦十年,你欠她的,都要還回來。」
重生后,我冷眼看著他被表姐抽得奄奄一息,爬到我腳邊求救。
我一劍劃斷裙角:「什么臟東西,阿姐,管好你家的狗。」
我重生在救顧知那天,春日好景,皇家有一場盛大的馬球會。
江盛連輸我三場,氣急敗壞之下,揮桿打向牽馬的顧知。
曾經的京城第一公子,如今是卑賤的馬奴,任人欺凌。
江盛為了融入那些高門公子小姐,每每出門都會將顧知帶上。
上下馬車從不踩凳,都是讓顧知跪地,雙手托著她上馬。
稍有不順意,持鞭便打,惹得曾經與顧知同窗過的公子紛紛落井下石,甚至假借幫江盛出氣,而對他拳腳相加。
「江家妹妹可真是好本事,連曾經的第一公子,如今也成了你的馬奴了。」
江盛便愈發得意,仿佛將曾經的第一公子踩在腳下,自己就成了凌駕這個名頭之上的人物了。
行為也愈發過分,顧知常滿身傷痕地出現,眉眼陰郁,哪有半分曾經的風華。
連那些公子哥都不屑于玩這種有失風度的游戲了,只有江盛還動輒打罵。
前世我想著這樣大的盛會,她這般作態,只會損毀自己的名聲。
今日的馬球會,未嘗沒有高門之間相看的意味。
卻沒想到我越是阻攔,江盛便下手愈發狠辣,眼見顧知滿身鞭痕,我心下也來氣,便與她起了爭執。
我救下了顧知,以自己挨了一鞭為代價。
她那一鞭不留余力,我背上的鞭痕深可入骨,側臉也被鞭尾掃過,留下無法抹去的疤,高燒發炎,差點兒去了我半條命。
等我病愈,滿京城便已經傳我與罪臣之子私相授受,流言殺人,眾口鑠金。
江盛還偏偏將被打得半死的顧知送到我院里。
「表妹這么喜歡,那便送給你了,左不過一條狗而已。」
自此,我名節盡毀。
2
我自幼喪母,幸得外祖母憐惜,養在膝下,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幾位舅母怕我拖累了家中女兒的婚事,以死相逼,逼外祖母將我送歸家中。
「若這喪門星不走,人人都以為老太太養出來的姑娘這樣的德行,以后誰敢上門提親?往后我們不敢讓您教姑娘們了!」
不僅將我貶斥到一無是處,外祖母年老了還要背上失德的罪名。
饒是外祖母再如何偏疼我,也不得不將我送歸家中。
幸而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早有招贅之心,不必擔心我的婚嫁。
顧知也并非徒有虛名,入贅侯府后,青云直上。
直到,他位極人臣時,送我全家抄斬。
我才知道,原來他曾與江盛有過一段婚約。
家中獲罪,他父親當朝觸柱,保住了妻兒的命。
顧知以信物為憑,向江家求助,卻被撕毀婚約,砸碎信物,為了米糧自愿賣身江家為奴。
這些年,他對江家的恨意有目共睹,偌大豪族變得窮困潦倒,連出嫁的江盛都不放過。
逼得江盛的夫家一紙休書將人休回家中。
人人都以為,他要將江家趕盡殺絕,卻沒想到,他回頭便劍指岳家。
衛家滿門抄斬,留我獨活。
我才知道,他不是恨江盛折辱于他,而是恨她退了自己的婚。
怪不得,得知表姐高嫁那日,他徹夜不眠。
3
「小姐,顧公子都快被打死了,你怎么不去救他?」
江盛打斷了球桿還未解氣,又換了馬鞭。
前世位極人臣的翩翩公子,如今倒在地上,狼狽地護住要害,鮮血浸入泥土。
「我為什么要救他?倒是你,這般關心一個馬奴做什么?」
細柳面上一僵:「這不是小姐您從前見顧公子被打,還遣奴婢送過藥膏嗎?奴婢只是好奇,為何您今日卻不制止表小姐?」
呵,送過藥膏便要救他,好沒道理。
這狗崽子猜忌心極重,被江盛打到臥床不起,為求藥被逼著鉆奴才褲襠,最后得了一瓶劣質金瘡藥。
我好心送去傷藥,成親后卻只在他的匣子里見了那瓶粗制濫造的金瘡藥瓶。
或許那時我就該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狗男女之間情趣的一環罷了。
也是到全家落難的那一日我才知道,細柳一直是江盛送到我身邊的眼線。
當初她被江盛逼著寒冬臘月用井水浣衣,一雙手凍得紅紫,郎中再來遲些,就要潰爛壞死了。
我向江盛要了她來,卻忘了她的身契還在江家,到頭來丫環算不得我的,我倒因為江盛的哭訴被外祖母罰了跪。
外祖母頭一回疾言厲色:「天底下這么多不平苦難事,你難道見一樁管一樁不成?」
我那時太天真,認罰卻不認理:「至少我今日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下人的命最不是命,若是雙手壞死,細柳只會被趕出府去,接下來等著她的,只有更悲慘的命運。
良善之心并非壞事。可也自那日起,我也懂得了,良善之心的前提是先保全自己。
可正是我救下的這一雙手,在今日,將我推到了江盛錦的鞭下。
我一直懷疑我是被推出去的,可我挨了一鞭后又驚又懼,被嚇暈過去,醒來后便是紛至沓來的糟心事,當日之事,已不可考。
衛家抄斬那日,細柳成了顧知的妾室,她穿著綢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等小姐嫁進來,我會求她送你到莊子上安穩度日,也算報答你當年之恩了。」
4
我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江盛,一邊向細柳解釋。
「你不懂,這可不是家中的小打小鬧,你瞧各府夫人看似端坐高臺,實則在為自家公子相看。」
「我做妹妹的,怎么能因為一個馬奴與自家表姐唱反調呢?」
「這樣的場合,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家族。表姐光個子長不長心智也就罷了,江家表兄怎么也不攔著點?」
「畢竟,也只有他有資格教育表姐了。」
不到半盞茶時間,細柳便假借出恭匆匆離去,去的方向,正是外男們高談闊論之處。
正好此時,這場馬球的彩頭也送到我面前了。
是一只宮廷制紅寶石偏鳳釵,這樣的好東西,外面可買不到。
江家是文臣,少有機會得到宮里的恩賞,江盛正指望著這根釵子在江家那群姑娘里出風頭呢!
眼瞧著江盛都要停手了,我舉著那支釵子,提著裙尾跑過去,正在她馬鞭射程之外。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想來看彩頭的小姐們聽到。
「表姐,不是妹妹想奪人所好,我都讓了你三球了,沒想到還是險勝。」
「若表姐是因錯失所愛而生氣,妹妹便將此釵贈予你如何?畢竟侯府受賞良多,我并不缺釵環。」
江盛剛要停手,又被我激起火氣,鞭子帶著破空聲向顧知身上揮去。
「我才不是因為這破釵子生氣,我只是氣自己輸了球!都怪這賤奴,沒伺候好我的馬兒!」
「方才定輸贏那一球只差分毫便進了,可馬兒卻沒有平日跑得快!」
周圍有看不慣她的小姐翻白眼:「技不如人就挽尊,馬球的輸贏竟也怪罪到馬奴身上了。」
「就是,大家看得分明,那一局離贏可差遠著呢!」
江盛愈發惱怒,一腔怒火全都發泄在馬鞭下,顧知起初還能擋,漸漸便已經無力躲避,后背遍布鞭痕。
等江家表哥江亮匆匆趕來時,顧知只剩一口氣在了。
5
江亮頭都要炸了,這個妹妹在府中不知深淺也就罷了,怎么在今日這樣的場合還敢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如今也不知多少貴婦看了去,別說連累家里的姐妹嫁人,就連男子的婚事都要跟著遭殃。
「小姐怕是發了癔癥,還不趕緊扶回去!」
這么多人看著,就算想把緣由推給顧知,怕也是晚了。
偏偏江盛不領情:「你才發癔癥,明明是顧知的錯,一個馬奴,打就打了,打死活該!」
她揮手又是一鞭子,我早便注意到細柳已經無聲無息地回我身后了,時刻注意著。
果真她要趁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伸手,我將手中的釵子遞給那些想看彩頭的小姐,順勢側身。
「啊——」
細柳便已經撲倒在顧知身上,挨了一鞭子。
顧知一聲悶哼,竟生生叫砸醒了。
所有人錯愕間,我借機發怒:「表姐打自家的奴才也就罷了,怎么連我的丫頭也打!」
江盛原本就在和人對著干的勁頭上,又和我作對慣了。
「這丫頭明明是你從我這兒搶了去的,身契還在江家呢!也是自家奴才,怎么就打不得了!」
我裝作被氣到淚水盈盈:「既然表姐這么說,這丫頭還給你就是了,也是我傻,人都搶了,怎么也沒把身契搶來,叫她白吃我身邊管事丫頭的份例!」
身邊貴女早有看不慣她盛氣凌人的模樣,都上來安撫我,拉著我便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我心中暗喜,一下甩了兩個吃里爬外的禍害,快哉快哉!
卻不料剛要離開,便被一只手拉住裙擺。
「阿昀……救我、帶我走……」
「求你……」
我回頭看著那截滿是血污的清瘦手腕印在自己裙擺上,驟然冷下了臉子。
扭頭看向身旁剛演完劍舞的貴女。
「請借寶劍一用——」
6
鋒利長劍在我手上挽了個劍花,貼著顧知的指骨削下了那片衣裙。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冰冷劍尖便已經抵在了他的后頸。
我冷笑:「表姐這馬奴著實膽大,竟敢口呼我的閨名,攀扯我的衣裙,莫不是欺我無所依靠,才敢這般毀人清譽?」
江盛卻好似抓到了我的把柄一般,哼了一聲:「你這般動怒做什么?怕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想殺人滅口!阿昀阿昀,叫得好生親昵啊!」
「這倒是要問問表姐了。」
「關我什么事兒!」
「若非表姐這些年無論出入哪里都讓這馬奴隨身伺候,他又豈會知道閨閣小姐的名諱?左右女眷們所在之處,姐妹間稱呼沒什么避諱,若都像這樣三言兩語賴上了,為保全家族顏面,便只能絞了頭發當姑子去了。」
「那可真是無妄之災啊!」
顧知喊我閨名的模樣周圍貴女都看到了也聽到了,與其大事化小,留把柄讓旁人捕風捉影,不如鬧大了放在明面上解決。
殃及己身,在場貴女紛紛變了臉色,看江盛的目光變得不善起來。
前世有我鬧出替馬奴挨打的艷色丑聞,江盛這個打了自己嫡親表妹的始作俑者反倒沒人在意。
甚至因為她大方將顧知送給我而落下了美名,都夸她直爽率真,從前虐打顧知也都是為了不讓我被一個馬奴誘哄。
哪像我不知廉恥,尚在室就和馬奴有了私情。
江盛反倒是為我說話:「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哪知表妹如此情深意切,豁出命去也要保護情郎,如今想來,倒是我從前不該阻止的。」
「表妹畢竟是淮寧侯獨女,她的底氣總比我們大些,想選什么樣的夫郎,還不是看她的喜好,怎么會聽我們這些外人的話呢!」
因而淮寧侯府被罵家風不正,我也成了不識好人心的白眼狼。
如今有我被攀污的先例在,事關名節,無需我再多辯解,這些貴女自會出手。
7
「明明與馬奴形影不離的是她自己,誰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咱們有目共睹,真當別人都眼瞎嗎?」
「我倒覺得奇怪,那顧家兒郎并非被貶為奴,怎會去江府賣身為奴?」
「是啊,江家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放棄干干凈凈的白身,自貶入賤籍?」
「還能有什么,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如花美眷,哪怕為奴為犬,也要跟隨左右。」
江盛臉色漲得通紅,明知對方陰陽怪氣,卻無處辯駁,因為她們說得都是事實。
她冷哼一聲:「你們不信,自己問顧知好了!看看我們家冰清玉潔的表姑娘到底有沒有對他噓寒問暖,送湯送藥!」
我輕聲道:「這是表姐的人,他有什么傷病自是找你求藥,我何必多此一舉,白白落人口舌,家中的下人也不是死的,既能傳到表姐那兒去,想必已經有許多人知道了。」
「表姐若是真聽見了什么風言風語,不妨拿出切實證據,哪怕從他那里搜到了半點與我有關的東西,我便自絕以謝外祖母苦心教養之恩。」
江盛錦吃癟,她當然知道顧知奕那里搜不到東西,怪只怪她從前太蠢,我給顧知奕的東西她都搜刮去毀得不成樣子,連藥瓶都砸得粉碎。
有細柳這個眼線,前腳送完東西,后腳便通風報信,我送了什么她只怕比顧知奕還清楚,絕無遺漏。
這樣無根無據之事,卻能拿來逼自家表妹以死明志,旁人看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鄙夷。
「這樣咬嘴的奴才,嘴里能有幾句實話?擅闖內眷所在之處,沖撞了貴人,本就是大不敬之罪,不如就地斬殺了,以絕后患!」
江盛錦怒道:「就算他沖撞了人,那也不是旁人,我家的家事與你們有什么相干!連話也不讓說便要打要殺,好生霸道!」
我卻輕笑,抬起劍尖:「好啊,讓他說,本小姐給他一個辯白的機會,免得他含冤而死。」
周圍人盡是不贊同的眼神,有人拉我一把:「你傻啊!若他真的是個癲子,你就算殺敵一千也自損八百了!」
要同歸于盡,那也要有死的決心才行。
可我知道,顧知奕最為惜命。
畢竟,他可是肩負重拾顧家榮光的重任,還沒來得及權傾朝野,他怎舍得輕易就死呢?
「你自己說,你跟本小姐可有一星半點的交集?」
顧知奕深深看了我一眼,又重重地將頭磕到地上,聲音恍如泣血。
「從,未。」
從未有過。
8
江盛錦還指望著這條好狗能如往常一樣,讓她稱心如意,沒想到他竟然當眾打自己的臉。
「都叫得那般親昵了,你說你們從未有過交集?那你為何叫她救你?你屋里那些上品傷藥、驅寒之物又是哪兒來的!我親眼看見細柳從你屋里走出去,你還想隱瞞!」
顧知奕低垂著頭,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表小姐心地良善,善待下人的賢名滿府皆知,我才斗膽向她求救。口出冒犯之言,也并非蓄意打探,只是在老太太帶表小姐去秋山寺上香需要用馬時,漏聽了半闋芳名,性命攸關之際竟然忘了尊卑,是我之罪,任憑表小姐處置。」
「那些傷藥、御寒保暖之物,自是我至親送來的,只是正巧遇上這位細柳姑娘,托她帶給我罷了。」
江盛錦卻不依不饒:「這世上哪兒有這么巧的事兒,你家窮困潦倒,連粥飯都吃不起,哪兒來的錢給你歸置這些東西?你言語間對表小姐這般維護,我竟分不清你到底是誰的馬奴了!」
顧知奕看了一眼她,緩緩道:「能自由出入府上的令牌只有各位主子身邊的掌事姑娘有。家中原是歸置不起的,無奈只能當掉最后一枚值錢的玉玨,那是定親的信物。」
「原是有一對的,刻著雙方的家世,代表顧家的一枚在退婚時摔碎,余下那枚留存在家里,如今逼不得已,只能活當,只希望不要有人發現,倒成了那女子婚嫁的絆腳石了。」
顧知奕到底是曾經名冠京城的第一公子,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他又生得好容色,傷重反而添了些凄零之美,好似秋風落葉。
呈情不卑不亢,又頗有氣節,倒讓人心軟了。
「那女子無情,他倒是有義,被退婚了還想著別耽誤對方的婚事,若換成是我,定要鬧得人盡皆知,看是哪家做出這般背信棄義之事!」
9
「他都說了沒有,今日這污水你是非要往自家表妹頭上扣了?」
「淮寧侯在外征戰,六年未歸,無奈才將衛小姐托付給外祖家,若是知道唯一的掌珠這樣受欺負,只怕會心寒吶。」
卻見江家兄妹在聽完顧知奕那番話后臉色大變。
江盛亮突然抬手給了江盛錦一巴掌,厲聲呵斥:「是家里將你慣壞了才養成這樣爭強好勝的脾氣,只圖嘴上一時之快,連骨肉至親都不顧了,還不快向表妹賠罪!」
江盛錦也全然沒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咬著牙道歉:「是我昏了頭,還望表妹恕罪!」
江盛亮又躬身致歉:「這馬奴之罪,死不足惜,可今日到底還是皇室盛會,不宜見血。在下以江家的名義保證,在他敢吐露關于諸位的只言片語之前,他就會變成口不能言手不能書的廢人。」
「既是沖撞了表妹,便將他帶回府中,任憑表妹處置如何?」
我輕笑:「還是表哥發落吧,我心軟,總不忍重罰的,罰輕了又怕失了江家的威信。」
江盛亮咬咬牙:「哪只手弄臟了表妹的裙擺,便挑斷哪只手筋。」
呀,恰巧是寫字的右手呢!
顧知奕將來可是號稱書畫雙絕,一字千金,這下連筆都提不起來了,可怎么是好啊!
江盛亮將人架了出去,他也不便在這里多留,匆匆離去了。
只留江盛錦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里,我才分出些神,看向滿手血的細柳。
前世我看鞭子襲來側身擋了一下,雖傷到了臉,可也只有側面猙獰,有人唏噓地喚我「半面芙蓉。」
可細柳害人未成,毫無防備,一張清秀小臉幾乎是迎著鞭子去的,鞭痕斜著貫穿了整張臉,只差一點便傷到了眼睛。
我憐惜地看著她:「你怎么這般不小心,你我主仆一場,你若是需要良醫,只管來找我。」
江盛錦皮笑肉不笑:「不勞表妹關心了,你也說了,我的奴才有什么傷病,自會找我求藥。」
細柳疼得有些木然,聞言打了個寒戰。
我轉身離去,細柳挨的打還是太少了,挑撥挑撥總會多的。
只是不知道這輩子毀了容顏,還會不會像前世那般對江盛錦忠心耿耿。
10
馬球會結束時,江家的車馬已經全然離去了。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到底是哪個天才想出的這樣好的主意,難道以為我真會徒步走回去嗎?
我假作焦急張望等待,左顧右盼,身邊連個貼身丫頭也沒了,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極為惹眼。
誰來問我,我都如實相告,不少相熟的小姐貴婦提出送我一程,都被婉拒了。
「表姐不會拋下我不管的,她定是有什么要事,待會兒就回來接我了。」
直到后來車馬漸稀,我本打算隨機攔一架馬車賣慘,讓江家的名聲壞得更徹底些。
卻沒想到一架裝飾華貴的馬車咕嚕嚕停在了我的面前,車簾掀開,雍容的婦人與我對視。
「這不是蘭昀嗎?怎么一個人站在這兒?」
允南王妃,前世江盛錦高嫁那家的主母。
這也是個極妙的人。
前世她本已經與祖母議親,都交換庚帖,定我為世子妃了。
結果出了那么一檔子事兒,江家卻在此時大肆宣揚已經和允南王府定親。
這事兒原本也在貴婦間流傳,這樣一來算是坐實了這樁婚事。
辟謠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免不了解釋一番,再將我推上風口浪尖。
沒想到王妃竟生生應下了這門親事,笑著臉下聘,直到江盛錦嫁進王府才知道,所嫁之人并非世子,而是允南王府名不見經傳的庶子。
江家敢偷龍轉鳳,允南王府自然也能拿魚目換明珠了。
這庶子品性不佳,能力又差,只將自己不能出人頭地的原因全怪在沒有好岳家扶持。
哪怕當時舅舅已經是一部主官尚書郎,他也只嫌低了,怨江盛錦妨礙自己尚公主。
江盛錦的日子自然不好過。
直到十年后,曾經退婚的落魄馬奴成了當朝首輔,逼允南王府休妻。再十里紅妝將人娶回來。
11
我歸家時,外祖母面帶愁容,翹首以盼。
大舅母不冷不熱摟著江盛錦,出言奚落:「瞧,就算沒有車馬,人還不是回來了嗎?都說了不必大費周章地找,表姑娘又不是沒有腿,自己走不了,母親就不要再小題大做了。」
「我們錦兒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倒是表姑娘,小小年紀竟然學起抱團來排擠人了,江家的廟還是太小了,容不下淮寧侯獨女這樣的大佛。」
我還未說話,允南王妃姍姍而來。
「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說來也讓我聽聽,蘭昀這丫頭竟有這樣大的本事,我定要代她阿娘狠狠罰她。」
我宛然一笑:「我雖落單,可王妃心善,送了我一程,否則我便真要如舅母所言,用雙腿走回來了。」
大舅母惶恐行禮:「不知王妃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允南王妃卻沒有理會,親熱地拉起外祖母的手:「夫子近來可好?學生來得突然,就這么兩手空空來看您,真是失禮了。」
外祖母慈和地看著她:「你將蘭昀送回來,于我已是最好的禮物了。」
外祖母曾是京中閨塾的女夫子,她不教女德女戒,只教四書五經,如今京中許多貴婦人都是她的門生。
很長一段時間,她教過的學生家里,門檻都會被媒人踏破。
直到她想讓女子科舉入仕,自立門戶,她的閨塾便門庭冷落了。
外祖母心灰意冷,很快便嫁人,因為她的異想天開導致德行有虧,即使娘家顯赫,也只嫁了一個窮舉子。
允南王妃也是她的學生,還是唯一在她成親后來求學的學生,與我的母親是同窗。
后來外祖母這兩位學生都高嫁入公侯王府,便又有許多人想請她重開私塾,她卻不肯再收一個學生。
王妃與祖母敘舊了多久,大舅母的禮便行了多久,直到江盛錦堅持不住跌坐到地上,王妃才好似突然發現有這么一群人還行著禮,抬手叫他們起身。
「江大姑娘在馬球會上大顯神威,無比驍勇,怎么回家了行個禮都能跌著?是了,原是比旁人嬌貴些的,連大內的馬倌都用不慣,要自己帶馬奴,想來是江家的奴才用著比宮里的稱心。」
大舅母臉上五光十色,忙稱不敢。
「不敢?你們江家有什么不敢的?連侯府嫡女都能說扔下就扔下,江夫人與江大姑娘真是親母女,當女兒的構陷表妹與馬奴有私,當娘的就要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走街串巷。」
「也罷,你既然說江家廟小,不如夫子今日便應下兩個孩子的事兒吧,我也好早日將這大佛搬到我家去。」
12
外祖母終究還是沒松口,允南王妃滿臉幽怨地離開了。
京城的風言風語流傳得比想象中快多了。
等大舅母反應過來的時候,遍京城都傳遍了,江家大姑娘跋扈乖張,一日重傷二奴,還將寄住在家中的侯府嫡女扔在馬球會上,自己揚長而去。
江盛錦正是議親的年紀,更何況那日馬球會本就是默認地相看,珠簾之后進出的奴才,是多少貴胄的耳目。
流言如猛虎,可并非空穴來風。
一夕之間,幾位舅母都避大房如瘟疫,揚言江盛錦要么出嫁,要么出家,否則便分家。
眼看剛剛開始興盛的家族就要四散衰敗了,大房夫妻大吵一架,只得匆匆為江盛錦議親。
可鬧出了這樣的事兒,跟誰結親都免不了一場談判,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合適的人家。
大舅母想從自己母家挑一個,可她母家也不是冤大頭,態度冷淡至極,還是奉上厚禮,她那弟媳才松口,將真正的內情告訴她。
那流言其實不至于讓江盛錦的名聲壞到說不了親事,真正的原因,是江盛錦私帶外男沖撞內眷,這外男還是與謀逆之罪有牽連的卑賤馬奴,她還和這馬奴關系不清不楚。
貴女們沾親帶故,互相傳說,做女兒的受了委屈,也會向當娘的傾訴。
為了保全貴女們的名聲,雖隱去了這件事,卻借江盛錦在馬球會上的失德之舉,不留余力地挖掘江盛錦與顧知奕沒有邊界感的親密過往。
「你說,哪家肯讓一個跟馬奴不清不楚的女子進門,那不是上趕著當王八嗎?這要是娶回去了,一家子名聲都要染臭了,姑姐,你還是別禍害好人家了,挑個信任的家生子,嫁得遠遠的最好。」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到萬不得已,大舅母又怎肯將自己嬌養的女兒嫁給一個奴才秧子?
而我卻與允南王府的交往密切,婚事幾乎已經板上釘釘,只差父親回京后締結鴛盟。
允南王是世襲罔替的異姓親王,地位尊崇,待到世子嚴霈承襲爵位,我便是超品親王妃了。
同是韶華之年,待嫁之身,我嫁入王府,更上一層樓,從勛爵人家變身皇親國戚;江盛錦卻連下嫁都找不到好人家,急得大舅母都開始求神拜佛了。
江盛錦這段日子極不好過,名為待嫁,實則禁足,不能出府,只能變本加厲地折磨下人。
細柳因為伺候過我,下場最為凄慘,日日罰跪在人來人往的走道上,還必須仰著臉讓所有人都能看見那道因為沒有及時就醫而變得潰爛可怖的傷疤。
13
是夜,新荷湊到我耳邊:「小姐,細柳傳信說江大小姐換了下人衣裳,偷偷往馬廄處去了。」
新荷是從侯府帶來的,與我一起長大,忠心耿耿,只是性格有些木訥。
前世衛家滿門抄斬,我也被休,淪為棄婦。
顧知奕卻仍不肯放過我,他挑斷我的腳筋,將我囚禁在馬廄中,任由江盛錦隨意欺凌。
江盛錦受了王府庶子十年打罵冷落,恨極了我,為了誅心,將新荷當作賞賜扔給下人凌辱,將我鎖在一墻之隔的柴房。
「阿奕只說不許男人碰你,可我心里有氣,便讓你這丫頭代為受過吧。誰叫你淪落至此還勾的男人對你念念不忘,這就是下場。」
細柳跟在她身后,走之前憐憫地看著我:「我若忠心于你,今日便是這個下場,好好珍惜現在還能聽見她聲音的時候吧,明兒一早,她就會被賣到最下等的窯子里。」
我的雙手幾乎要扣進墻里,聞言死死盯著她:「為什么?」
細柳眼底流露些恨意:「當日夫人捏著我的身契威脅我的時候,也說要將我賣進最下等的窯子,我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別人的陪嫁丫頭都是姑爺的通房,我卻只是換了個地方當奴才。你只是救了我,卻半點沒有為我想過接下來該怎么辦,我憑什么被挾恩圖報!」
我沒注意身契,是因為淮寧侯府根本沒有身契一說,府上所有人都是老弱病殘的親兵和親兵遺屬。
可這么多年但凡她向我提過一個字,我也不至于連一個丫頭的身契都搞不定,明明以我的身份,完全能為她弄一張全新的身契。
她不能被挾恩圖報,卻能向最惡毒的威脅低頭,成為埋在我身邊的詭雷。
其實如今看來,身契比起容貌,好像也沒有她說的那么重要。
那晚我沒有聽見新荷的聲音,只有令人作嘔的污言穢語,柴房空無一物,墻壁上滿是血紅的指印。
我十指指甲脫落,隱約露出森白的骨茬。
細柳說新荷為了不發出聲音,舌頭都咬爛了,被凌辱了一夜,竟還有力氣掙脫兩個大漢的鉗制逃走了。
「看來她也不是愚忠到能為你去死嘛。」
只有我知道,她父親是我阿爹的親兵,為我阿爹重傷致殘后繼續當了淮寧侯府的府兵,他的女兒絕不會畏懼死亡。
我只是恍然后又痛心斷腸,新荷會武,她有能力反抗的,可昨夜我連掙扎聲都沒聽到。
她是為了保存實力。
我倒希望她是為自己而逃。
逃吧,新荷,不要為我,為你自己。
可偏偏就是為了我。
「小姐,茶涼了。」
我從那段極痛的回憶中抽身,放下杯盞。
「明兒給她送些傷藥,再添些撫顏膏,找人扮作游商在府外叫賣,等她第二次要的時候,務必要叫江盛錦知道。」
惡人自有惡人磨。
現在,我要先去磨惡人了。
14
馬廄外的柴房之中,江盛錦穿著下等丫頭的衣裳正持鞭質問顧知奕。
「真真兒是會咬人的狗不叫,你竟然還留了一手,如今外面流言漫天,定是你私藏的那半邊玉玨泄露了出去!」
「你那玉玨到底抵押到了哪個當鋪,這些日子哥哥都快將京中的當鋪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
顧知奕右手無力地耷拉著,面容雖冷,可氣色很好。
這些日子江盛亮沒少逼問他,還想嚴刑逼供,可他已經不是那個陰郁沉默的少年了,宦海浮沉多年,拿捏一個衙內還不是輕輕松松,甚至反客為主,逼得江盛亮給他尋醫問藥。
連挑斷的手筋都接上了,只是往后不大能使勁,稍一用力便會手抖,寫字作畫更是妄想。
見顧知奕不答,江盛錦反而扔了鞭子:「你就這么喜歡本小姐?都退婚了還捏著定親信物不放!你乖乖將那玉玨在哪兒說出來,本小姐可以考慮給你些甜頭嘗嘗,如何?」
顧知奕終于有了些反應:「說來聽聽?」
江盛錦嫵媚一笑,又有些得意:「你想怎樣,本小姐都滿足你,前提是先要將那玉玨拿到手。」
她到現在還以為流言起于玉玨,只要沒有被別人拿到實物,一切就都還有轉圜的余地。
顧知奕油鹽不進,唯獨美人計還沒有用過,如今她江大小姐屈尊降貴,不惜以身為餌,對方果真上鉤。
不過是貪圖她的美色罷了。
「我要先收些利息,否則我憑什么信你?」
「脫衣裳。」
江盛錦拽緊了自己的衣領,咽了咽口水,差點兒罵出聲來。
顧知奕卻嘲諷出聲:「我重傷未愈,還斷了右手,能對你做什么?不過是想看看大小姐的誠意罷了,看來,大小姐也沒什么誠意。」
江盛錦臉頰緋紅,終究還是松開了手,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裳,春日衣薄,三兩件便脫至褻服,露出白皙的小臂小腿和脖頸。
她打量著顧知奕的臉色,見對方仍意猶未盡地看著她,心一橫脫掉了上衣,只穿了貼身肚兜。
冷意蔓延,她抱著雙臂,羞恥得眼淚珠子般落下:「你真要欺負死我才肯罷休嗎?」
顧知奕撿起一件衣裳披到她肩上,江盛錦心中一喜,他到底不忍心為難自己的。
就連顧知奕越靠越近,貼近她耳邊,她都不曾抗拒,臉上竟有些發燙。
她想,如果顧知奕有功名在身,她也不是不愿意下嫁與他,反正自己的名聲是被他連累的,他又不會在意。
可顧知奕下一句話卻叫她如墜冰窟。
顧知奕輕佻道:「大小姐的身子和別人女人也沒什么不同的,我還以為你有多特殊,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庸脂俗粉。」
「你現在的樣子,真下賤。」
15
江盛錦又羞又憤,不敢置信地看向顧知奕,那雙眼睛冰冷深沉,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威壓,竟叫她有些害怕。
我就在門外,看到他們這般「深情款款」地對視,抬腳踹開了門。
我調笑道:「這算不算捉奸在床?」
江盛錦尖叫了一聲,匆忙套上兩件衣裳,也顧不得顧知奕方才的羞辱,躲到他身后。
「滾出去!」
我步步逼近:「原來表姐竟然和一個馬奴有過婚約啊,哦,我差點兒忘了,這馬奴可是曾經的第一公子。」
「明明跟他有私情的人是你,你卻如此狠毒,不惜想要打傷我來栽贓自己的表妹和前未婚夫!」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讓表姐這般痛恨我?讓我猜猜,是因為允南王府與外祖母議親,我與王府門當戶對,更與世子有青梅竹馬之誼,你與馬奴曾經的婚約更是半點也不能叫人知道。」
「干脆設此毒計,一箭雙雕。」
話畢,我一把將顧知奕推開,給了江盛錦兩耳光。
「你竟然敢打我!」
尖銳的女聲我卻聽著無比悅耳。
聽,這是瀕死的夜鶯的哀啼。
我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打就打了,你又能奈我何?這些年我敬你為姐,為了不讓外祖母難做,無論你如何挑釁欺負,我都讓你三分。」
「你是不是真的忘了,我是淮寧侯唯一的孩子,如今又是允南王府的準世子妃,打你有什么問題嗎?」
江盛錦怒上心頭,竟然奪過自己剛剛扔下的鞭子,想要鞭笞我。
「你這個賤人,我家好吃好喝養了你這么多年,竟養出一只白眼狼!都說養恩大于生恩,我今天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鞭子揮舞,看上去聲勢頗響,可行家一看便知,這出鞭綿軟無力。
我伸手抓住了鞭身,手腕翻轉,那鞭子便從她手里脫手,收到了我的掌心。
「表姐不知道吧,阿爹將我托付給外祖母教養,是因為他只會教我武功,希望外祖母能讓我斯文穩重些。」
我揮鞭向她身上抽去,專打肉厚痛感又強烈的地方。
看似輕飄飄落在她身上,實則帶著內勁,會持續地吃痛,后期麻癢異常,夠叫她難受月余了。
江盛錦驚叫連連,還以為顧知奕是從前對她言聽計從的狗,呼喝著叫他攔住我。
「表姐只管大聲嚷嚷,最好叫所有人都來看一看,大小姐衣衫不整地和馬奴相依相偎。」
我側臉便見顧知奕躲在一旁,不敢觸我鋒芒,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臉上竟有幾分春風融雪的笑意。
「笑得太賤了。」
順手給了他幾鞭子。
反正我今天就是來出氣的。
16
江盛錦有一段日子閉門不出,不知道用了多少藥才不再難受,人都消瘦了不少。
只是脖子上留下一道鞭痕,尤為醒目,勢必會留下疤痕了。
為此她找了許多祛疤方,都沒有用,她只能用綢巾將脖子圍上。
細柳第二次去拿藥的時候,正被江盛錦身邊的大丫頭撞了個正著。
用完第一瓶撫顏膏后,細柳臉上的疤痕肉眼可見地變少,連臉上那般深的傷疤都能治愈,治江盛錦那皮開肉綻的小傷口自然也不在話下。
江盛錦用自己那堆無用的祛疤藥換走了細柳的撫顏膏。
藥自是有奇效的,前世我對自己臉上的傷疤耿耿于懷,數年鉆研此道,遍尋名醫,用盡侯府與首輔的權勢,才讓臉上那道鞭痕淡去。
那不僅僅是一道鞭痕,更象征著我與馬奴私相授受的證據,是深入骨髓的恥辱。
后來江盛錦為了報復我,用刀在我臉上刻下「奴妻」二字,還將生石灰撒到傷口上,灼燒潰爛的傷疤便是仙丹也救不回來了。
「你以為你臉上的疤消失了,就配當首輔夫人了嗎?現在疤永遠不會消失,你只配做卑賤馬奴的妻子。」
「妻」字繁復,刀筆深入皮肉,真疼啊!
所以我以摻了劇毒鉛粉和曼陀羅花的撫顏膏奉還,不僅祛疤,還美白,久用使人上癮。
前世失敗的試用品,如今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細柳被奪走了藥膏,很快便又送來了消息,大舅母竟然有意將江盛錦許配給顧知奕。
大舅舅都要以為她是破罐子破摔了,可大舅母卻說是仙人指點。
「仙人說了,潛龍在淵,貴婿正在府上,一旦出世,必一飛沖天,萬人之上。」
不枉她求神拜佛,送出去那么多香火錢,還真叫她拜到真的了。
起初她也是不信的,畢竟求神拜佛之人,只想聽自己想聽的,又怎么會真信一個馬奴會變成首輔這樣的鬼話。
可那仙人一連說出兩個秘聞,一是府上的二老爺將有一劫,二是天家后宮將因外戚動蕩。
不出三天,二房亂成一團,二舅舅賭錢欠債,賭坊找上家里來,逼著大舅舅這個當侍郎的還錢。
又過了幾天國舅爺強搶民女不成當街打死人,那女子家人告上順天府,群情激憤。
天子大怒,貴妃著降為貴人,禁足宮殿,國舅徙千里。
二舅舅賭錢的事兒連二舅母都不知道,天家之事更非人為能左右。
這下夫妻二人算是徹底相信,只是明面上不能太反常,只教江盛錦私下里聯絡感情。
大舅舅到底還是做官的,等顧知奕嶄露頭角再談婚配也不遲,若需人扶持,那也算不上潛龍。
17
阿爹班師回朝的消息傳回京城時,江家也熱鬧極了,那個身處流言中心的馬奴,竟真的不是池中之物。
他在郊外放馬時,竟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回京述職的三皇子,憑借才華得了三皇子賞識,不僅脫了奴籍,還被引為心腹,平步青云。
顧知奕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勁裝,仿佛當年冠絕京城的第一公子又回來了。
誰都知道大皇子與太子爭權奪位,兄弟鬩墻,惹了皇帝不快,如今都坐了冷板凳。
沒了前面兩個擋著,三皇子變得炙手可熱起來,倘若他真能成事,那顧知奕豈不是潛邸近臣?
前途無量啊!
外面吵吵嚷嚷,外祖母只摟著我,給我講出嫁后的諸多事宜。
「你阿娘早逝,允南王妃是我的關門弟子,這是外祖母能為你籌謀的最好的路了。」
「都羨慕高嫁顯赫,可你往后受了委屈,只怕也無人撐腰了,我只盼我能多活幾年,王妃看我三分薄面,能善待于你。」
可是,外祖母,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這門親事。
若重來一次,嫁入王府便算是我最好的結局,那我還不如去死。
「若有一天江家靠不住了,您愿意去侯府養老嗎?」
外祖母搖搖頭:「我有嫁妝,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那舅舅們若是落魄了呢?」
「那就讓他們自生自滅,沒用的東西們。」
離開外祖母院里,我看著奴才們奔走,全都是要去目睹曾經的第一公子的風采的。
顧知奕當了十年首輔,終歸還是沒有耐心從頭來過,這輩子沒了我的助力,他就只能另辟蹊徑了
我喃喃自語:「沒有名聲,沒有背景,才華也無處施展。」
「便只剩下那些,先知的記憶了。」
可偏偏這是最靠不住的。